歡喜扮戲團

「台灣告白（四）：如果你叫我」的序曲是崔東海女士的歲月百寶箱故事。東海的百寶箱中：大女兒嫁給愛爾蘭人，二女兒嫁給義大利人，三女兒嫁給印地安裔的美國人，四女兒嫁給大陸移民美國的美國人，小女兒則嫁給台灣移民美國的美國人。看東海的歲月百寶箱內全家福照片好像是聯合國種族友誼聯盟一樣，因此我們給東海一個封號 － 「國際丈母娘」。

看到這五個女兒的新娘照總是讓人又妒又羨的，我知道這些七十歲老媽媽們的心情，她們都不覺得自己老了，還是認為自己挺美的，只是有比他們更年輕的人出現罷了。有一天，我安排了她們再度穿上新娘禮服，頭戴白紗，手擁捧花，她們換裝的過程既興奮又羞怯，因為找不到大大號的禮服，所以她們背後只能以針線假縫扣緊。每個人對於自己這般如夢似幻的裝扮，心中浮現許許多多浪漫情懷，歡喜的不得了。

這樣的回憶總是美麗的，我放了音樂要她們回憶結婚當天美麗、受嬌寵、被祝福、熱鬧的場面。音樂緩緩的放著，她們愉快輕巧的拉著紗裙，捧著花束，優雅的走著，從她們面帶微笑的臉上，我可以想像，許多美麗的影像隨著音樂浮現在她們心頭，走著，走著，突然這四位美女一個個流下淚來，音樂還是在空間中流轉，這四位美女由小小的流淚變成大顆大顆的淚水，然後，飛快的，她們分別躲在四個角落，抱頭號啕大哭，我沒有預期到會有這樣的結果，音樂還在放，她們一個個哭了一陣子後，相互擁抱，又放聲大哭了好一陣子。我想，我明白了，也只有她們這些歷經四、五十年婚姻生活的老女人，才更深刻的明白，婚姻生活大慨只有那一天最美，此後，要面對現實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要面對養兒育女的學習與挑戰，更要面對個人性格差異、配合、妥協、諒解、接受等等過程。新娘，是的，為什麼要裝扮得那麼美，為什麼要穿金帶銀祝福不斷，婚宴一過，立刻有許多現實中的殘酷迎面撲來，那個時代。

四個新娘都個自只有一句台詞，台詞背後的故事要觀眾自己去填補。楊振宜說：「我是民國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拉著班上的一位男同學與我結婚的，結婚的第二天便跟著一艘貨輪逃難到台灣，我是家中的獨生女，我的父母親都無法面對這個現實，離家的那天故意睡得很晚，我沒有哭，咬緊著牙，全身顫抖的離開家。那年我二十歲，我再也沒有見到我父母了！」。

王秀清說：「我生平不化妝，二十歲那年結婚第一次化妝，有位親戚對我說：『秀清啊！你不化妝比化妝好看！』」。

劉蕉妹說：「我是客家人，要與外省軍人結婚全家都反對，我的婚禮是在沒有親人的祝福完成的。」。

崔東海說：「我是民國三十八年嫁給了空軍軍官，當時我們常常到空軍軍官俱樂部跳舞，我先生說那時候他只要這樣就可以勾住我了，(用一隻手臂環狀勾著)，現在他連這樣，(兩隻手大大圍圈)都抱不動我了！」。

她們放在「歲月百寶箱」的故事是如此簡單，卻發人深省，我常常想，如果我要做「歲月百寶箱」我會放什麼在裡面呢？

(作者：彭雅玲，歡喜扮戲團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