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劇場 看見天空-尤金諾˙芭芭 如是說 by彭雅玲


據說,我們和貓一樣有九條命,但是,在我的九條命中,我不是先知,由於我無法預言,或解惑,我只能談論我所認知的、唯一的、真實的、我的身軀:我目前暫居的軀殼。

你在劇場工作將近五十年,會不會覺得厭倦呢?

最近幾個月,有三個人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一字不差,第一位提問者是位滿頭白髮的長者,他會提這樣的問題也很正常。第二是兩位年輕尚待磨練的演員,他們對演員的生涯規劃,還有疑慮。第三則是位年紀更長的同事。

我對他們全部都說:不,我不厭倦。工作壓力比以前更大,但是我也更有耐性,我知道假以時日,問題終會解決,因為大部份時候,解決之道隱身其中,少數且幸運的時候,我在看似不可超越的障礙中,找到出路。儘管在這行做了許多歲月,仍然有意想不到的路突然打開,讓我感到像一個新手,走在新的探險的路上,‘新’的道路卸去我肩膀和骨頭的疲憊。

我年長的同事不放棄,“你,真的不厭倦?說實話,我不信。“
”千真萬確“
“為什麼?“
“你要多長的答案?“
“幾個字“
“那我告訴你:因為我在劇場,看到天空。“
“荒謬可笑!“
“你所說的荒謬可笑,正是劇場豐富神祕之處。“
他回敬了我一個輕蔑的問題。
“那荒謬可笑是劇場的神祕之處,或是神祕之處荒謬可笑?
“都是“
“願聞其詳“

我說了個寓言,有一個村子,那裡的人大多露天而居,村子廣場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偶戲場,正在上演著一個古老的傳說,奧里斯底(Oystes)的悲劇,他為父報仇殺了繼父,一個篡位者,但是狂怒使人盲目,奧里斯底殺了他母親,復仇是戰士的責任,而弒母,是罪不可赦,他畏懼天打雷劈,他盯著天空,預測著天威即降的懲罰,是死之?是瘋狂

正當奧里斯底木偶望著天空藍幕¬¬-天神居處時,一陣雷雨傾盆而下,典型的熱帶氣候,小小偶戲台被風搖撼,佈景被毀了,紙做的藍幕天空裂成兩半,但是,奧里斯底木偶並未從裂縫中得到天啟,裂縫中並沒有神祉在雲間或是山巔上

奧里斯底繼續張望著,等待答案,但是他只看到一片空虛。

神話的時代過去了,赤裸的理性時代來臨了,奧里斯底成為了哈姆雷特。

“不錯!“我年長的同事說:”你新編的故事嗎?“
“不,這是皮藍德婁的小說‘死了兩次的男人’中的一個角色說的,我個人不認為奧里斯底代表古老世界,而哈姆雷特擔任現代的良知危機的典範,他們經常是同時共存的,對我而言,同時共存,正是劇場的兩面。“

“你是在說,你當一位導演來觀察演員,彷彿他們是你心中的劇場導演?這就是你所謂的天空?讓你得以窺見的劇場的天空?”

“我的演員,是瞥見的月亮的兩面,在剎那間,我經驗到‘真實’的兩面矛盾,而非來自想像,而我得以工匠的技藝,呈現那剎那的瞥見。”

“所以你斷定你對劇場不厭煩,儘管不可避免的慣例,窮追不捨的金錢預算,以及永無止境的重新開始?”

“完全正確,儘管所有這些”
“告訴我,你如何定義天空?”
“幾個字?”
“對,就幾個字。”
“那就是庇佑我的生命。”
“那戲劇呢?”
“一樣!”
“那你信神嘛!”
“是啊,只信不信仰神”。”我說戲劇庇佑我的生命,並不誇張,我相信戲劇不只是職業,而是小得有點像兒戲的小宇宙,在那我容許過著別人的生命。”

是什麼滋養劇場小宇宙?不是科技,而是個人的技藝。小的技藝、徒手的、非遺世獨立的、是和普羅共同生活的,因為這些理由,他們將這個小宇宙賦予生命。毀譽如風過,如果這樣的因緣際會和技藝對應到我們的內在價值,我們的神話和迷信,那麼,他們就能抵擋各方阻力,而與外在連上線,並逃脫孤寂。

“劇場的個人技藝是樓梯,演員據以登高爬下,當他們擁有這樣的樓梯,我們的劇場就變得無限寬廣”。

“我想到在南部鄉下有些老房子,有著小小窗戶,似乎除了阻擋炎熱和強光也同時自閉於窗外清朗的海風與橄欖樹的綠蔭,屋內潮濕、陰暗、侷促、不舒服。住在這些房子的人,有股被囚禁的怒氣,狹窄的空間致使他們彼此看不順眼,但是這些房子都有著經歲月磨搓過的暗沈樓梯通往天台,沒有護欄的陽台,你得小心,免得一失足就會倒栽蔥摔到地面。

有一個逼近天空的天台的房子,在那裡。我們轉換自我,望斷天際。簡單的說:劇場,對我而言,就像這樣的一棟房子。“

備註: 本文部分摘自尤金諾˙芭芭的 "The sky of the thea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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