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歲了?不是問題!半是遊戲半是舞的課程
開發了一群阿公阿嬤的肢體活力
在快意的學習中,內在,一天比一天透亮

去年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六點半,我努力提起軟弱的腳步,氣喘吁吁直上六樓舞蹈排練場。再過一個半鐘頭,就是「歡喜扮戲團」的老人舞團結業展了。還未脫鞋進門,站在門口就看見綁著馬尾的陳偉誠在布幕圍起的舞台前來回梭巡;舞台上十位團員,收斂起平常的嬉笑,聚精會神和著音樂、燈光,預定走位,「好!很好!就是這樣!」「盡量伸展你的身體!」陳偉誠興奮鼓舞的叮嚀,盪漾成一片紅暈和笑意,渲染在每一位團員的雙頰上。

結業展雖然還不算正式的演出,卻是這個老人舞團一年多以來,每個星期三、五上課的成果展現。這一天,全穿著棉質、粉黃粉藍粉紫休閒衫,幾乎都是未曾上過舞台的團員們,既興奮又緊張。八點鐘開演的時間未到,六樓樓梯口已陸續湧上團員們的親朋好友,或是看見海報,慕名而來的好奇觀眾了。四十分鐘的演出,先是踏過童年的「足跡」,然後是訴說一道道「失傳的家常菜」,最後是十個人「作伴喝咖啡」,三支舞,穿插著席地而坐的觀眾的笑聲、掌聲,一氣呵成。當謝幕的燈光亮起,熱烈的掌聲、安可聲,伴和著「外婆!」「阿嬤!」「媽!」「爸!」叫喚聲,台上台下已無界線。

鮮花、香檳、擁抱和歡笑,這個「老」舞團的掌聲與魅力,不是來自專業的舞蹈技巧、編舞形式,而是團員們渾身散發的人間味;不是遙不可及的舞台明星,而是可以撒嬌耍賴、投訴東家長或西家短的阿公和阿嬤!

神采奕奕老舞者
第一次在敦化北路雲門舞蹈教室見到這些團員:甜美的鳳鳴、俏麗的振宜、挺拔的楊積堂、易勁棠……當他們告訴我,她六十九、她七十九,或者他已經八十,我真的不相信!我以為他們應該只有五十幾歲,稍許發福的身材彷彿貯藏無限的活力,因為總是在笑的關係吧!臉上的皺紋也顯得曲折動人。平均年齡七十二歲的他們,抬腿、拉筋、彎腰、翻滾,雖不是專業舞者的精確俐落,但他們的專注認真,卻讓不再靈巧輕快的身軀呈現另一種美感。
他們的神采奕奕真叫我慚愧,見到他們,我便在心裡暗暗決定:下次再來看他們的時候,我一定要精神飽滿,還要化粧,不然,七十歲的他們看來可比三十歲的我年輕呢!
這十位「老」舞者,八十四年三月間,因為各種不同理由:「我想一圓跳舞的美夢」、「跳舞不會得老人癡呆症」、「子女大了,閒著無聊,來這兒可以交朋友,多活動,以免得老人癡呆症!」、「年輕時愛演話劇。現在女兒鼓勵我學習新東西」、「以前報名舞團是不可能的事,這回大家都是六十歲以上,就一起玩玩!」於是,就在從小愛跟蹤老人、聽老人說故事的彭雅玲招募六十歲以上年長者,成立老人舞團時,從各地報名參加,接受彭雅玲、陳偉誠、古名伸、卓明四位老師的肢體訓練。

探掘記憶寶庫
從蘭陵劇坊時代,就開始參與小劇場演出、編導的彭雅玲,做了十七年只屬於年輕人的實驗劇場之後,才驀然發現,真正豐富的肢體語言原來在老年人身上。笑稱自己是「中年轉業」的彭雅玲,更早以前也是學舞的,帶領這群老先生老太太跳舞,她興致昂揚,「在一般人的想法裡,『舞蹈』應是年輕人的專利,應具有體育健將般的好體能、特技演員班超高的技術,『老人』怎能跳舞呢?甚至許多來電報名的老人都要問,『你幹嘛要我們老人跳舞?』」在彭雅玲眼中,老人的身體很會說話,即使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休息,臉上眉梢已寫滿故事,隨意坐臥的姿態也都傳達著豐富的情意。
對彭雅玲來說,年紀不是問題,時間反而把老人雕塑成另一種風貌,「當他們問我,『妳不嫌我們這把老骨頭不靈活了?』不,當然不!生命累積的身體是最美的身體!」彭雅玲以腳底與脊椎的關係做治療性的身體動作,讓老人們練習時,能夠由內而外地放鬆,以打通各穴道。古名伸則是以遊戲引導體能的開發,使肢體更具柔軟度,並且在互動的狀況下引發創作的自發性,他認為,這些老人本身其實就是一個完整的能源體了,不需要扭曲、也不必造作,他只是要「幫助他們去完成自己的身體」而已!
企圖顛覆老人身心的卓明,透過鬆動老習慣的過程,尋找造成老人身體束縛的現象,並且以反諷、嘲弄的態度去看待那束縛與壓力,再以不同的面具,讓他們在角色的扮演中,完成夢想中的情境。卓明說,他不給動作,而是讓團員們從遊玩中尋找出自己的動作,「大家都有許多故事,小時候玩的經驗都存放在記憶倉庫,現在應該把它搬出來。」堆滿記憶的倉庫就是老人舞蹈的靈感寶庫!

(本文載於《張老師月刊》230期,p.70-72,199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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